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别给我打电话

●寒窗试笔
1998-10-11 来源:生活时报  我有话说

直到电话局那位礼貌而严肃的小姐第三次打电话来,提醒我交话费,并委婉地警告我否则将予以停机,我依然无动于衷,甚至还怀着一种期待的心情,等着这部喋喋不休的电话沉默下来。

果然,十几天后,对我的麻木感到忍无可忍的电话局终于愤然地掐了线。我喜欢盘腿坐在沙发上,长时间地凝望着这部哑巴电话,它呆呆地蹲在书桌上,不声不响。更不出所料的是,又过了十几天,我收到好几封久违的书信,全部是朋友询问电话为何总打不通的。我不禁心中窃喜,煞有介事地回信说,你们也应该写写信了,你们被电话娇惯得错字连篇,“衷心”写成“衰心”,把“温馨”写成“温磬”,你们还竟然是搞写作的……

美国汽车巨头福特接受记者采访,当问及汽车工业的前景时,他踌躇满志地说,若干年后,人类将退化掉双腿。那么,电脑和电话会不会让我们丧失动笔的力气?这个问题或许和退化掉双腿一样杞人忧天,但我在敲击键盘时,常常觉得手指麻木,一股凉气顺着手指浸遍全身。我注视屏幕,常常觉得那些文字与自己无关,虚幻而不真实。

我简直认为电话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恐怖统治。无论你正在想什么,干什么,它都会突袭你的生活,入侵你的心灵,让你措手不及。这种统治还是一种冷冰冰的机器统治。倾听着几百里甚至几千里外的声音,充满热情、亲密,却让人觉得很陌生,很疏远。放下电话,便觉得茫茫然无所适从,刚才说话的人到底是谁?真的是谁吗?恍恍惚惚地,觉得连生活都虚幻起来。

我怀念书信。

在外地念高中时,还不懂得打电话。每两周给父母去封信,汇报学习生活情况。一张邮票才8分钱,仔仔细细地贴好邮票,小心地放进信箱,就放心了。邮递员是值得信赖的,果然,不几天就收到了父亲的回信。我总是避开同学,躲到小树林里去看信。做为20余年的老教师,父亲的字迹庄重、典雅、炉火纯青,字字句句都饱含了叮嘱、期盼与挂念,读着读着,常泪眼朦胧。

后来到北京读书,不知从何时起,沾染上视书信如弃履的恶习,只是偶尔给家里挂个电话,报个平安,便急匆匆地挂了,似乎自己日理万机似的,母亲多问几句,还嫌絮叨。有次放假回家,偶然在父亲的书桌里发现了一叠厚厚的书信,保存得工工整整,一丝不苟,都是几年前我读高中和刚到北京时写的。但近几年里却几乎一封没有。

以前父亲写给我的书信,现在很少能找得到了。那时父亲年富力强,而现在已近老态龙钟,双鬓斑白了。

寥怅几分愁几许,最是寒雨敲窗时。每当此时,我便会更加怀念书信。收到一封严严实实的信,先看看邮戳,估计一下它走过的漫漫长途,用手轻轻抚平,再用裁纸刀仔细剪开小口,抽出信纸,便有一副熟悉的面孔浮现出来。有的字迹飘逸清秀,有的粗糙笨拙,有的龙飞凤舞,有的古怪离奇,有的严肃方正,当真是文如其人,字如其人。

看完一遍,还舍不得放起来,一种从容不迫的思念不觉油然而生,再看一遍,便嘴角含笑,虽隔千里之外,而心领意会,如在咫尺。如果要是恋人远方来信,那就更惊心动魄了。一字一句,都要细心揣摩,反复体味。忽而眉头紧蹙,忽而热血沸腾,忽而伤感忧郁,忽而手舞足蹈,如痴如狂,难以名状。

我没有贬斥电话,它和诸多现代文明一样,只是有点过分地嚣张。如果你想我了,别给我打电话,来封信,好吗?

点评:科学技术对人类情感的异化,在任何情况下,都是一个可以争论大半天的问题。但读着“我总是特意避开同学,躲到小树林里去看信”“读着读着,常泪眼朦胧”时,我们也会不自觉地怀念起从前没有电话的日子来,怀念起从前看信时,那或悲或喜的感觉。由此真的觉得,科技的发展,实在让生活丢失了很多。如果每人家里都没有电话,没有电脑、电视,我们的日子是不是会过得更好?

这无疑是一篇很具感染力的文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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